“李桂良。”护士的喊声把我从回忆中拉回现实。

“到!”

“出来到饮水机处接3杯水喝,然后准备做检查。”

“好”。

我起来下床穿好鞋,走出房间,来到大厅角落的饮水机旁,接连喝下3杯水。然后又到检查室门口主动套上了鞋套。

门自动拉开了,里面传出我的名字。我踏入检查室,背后的门又自动关闭。检查室左边有一道玻璃幕墙,墙的另一侧房间的桌上并排放着多台显示器,后面坐着操作设备的医生。一台白色的PET-CT设备置于房间正中,硕大的中空圆柱体占据大部分空间,底部连接一个可伸缩进出内腔的躺板。我把随身背包放在房门右侧的小桌子上,脱下眼镜和皮带,口袋内不能有任何金属物品。

玻璃窗后的医生通过喇叭让我头朝里躺在躺板上,双手上伸至头顶,分别摆于小枕头两侧,姿势很像婴儿睡觉时双手的摆放。

“检查时间大概需要15到20分钟,检查过程不能动。”

医生说罢,房间顶部的照明头熄灭,整个圆柱体响了起来,像是发动机缓慢带动飞轮的声音。

我闭上双眼,感觉躺板在向里面移动。周围发出轰隆隆的声音,越来越响。

不知为什么,每次PET-CT检查,全程我都是紧闭双眼,直到医生说结束,才会重新睁开。可能是害怕狭小的空间带来的压迫感,也可能是想给自己一个放飞想象的空间。

“好了,起来拿好自己的随身物品,到门外等候。”

似乎过了好久,喇叭又传出医生的声音。设备的噪音已经小了许多,房间的照明灯又重新亮起来,门正在缓缓打开。

我从躺板上下来,到小桌上拿好自己的东西,回到外面的大厅。下一位病友已经穿好了鞋套,走进检查室。

大厅人很多,沙发都已坐满。在旁站立的基本是陪护家属。我去了趟洗手间,刚出来,就听到护士喊我。护士告知,我可以回去了,次日10点后来拿报告。

回到家,习惯性地马上洗澡,换洗所有衣裤。打开花洒,任由冲洗。时值深秋,南方的天气不算冷,但自来水的温度似乎已先行一步,比天气要更冷些。哗哗的冷水冲击着每一寸肌肤,升腾起薄薄暖暖的水雾。这是经由身体热量蒸发产生的水雾。洗着冷水,看着久违的水雾,感慨不已。

从中学起,一直习惯用冷水洗澡。甚至在北方读书的四年,都没有中断过。工作之后,不知从哪天开始,用上了热水洗澡。一开始是冬天,后来慢慢过渡到夏天。渐渐地,开始畏冷,不敢吹风扇,开空调的时候得加外套。最后,若用冷水洗过的毛巾擦洗腰部,就会感觉刺骨的冷。这种冷,相当无助,自诩的顽强意志此刻如蛋壳般破裂,碎成一地。从未有过的挫败感。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变差了,但怎么也没料到其根源竟如此险恶。

当年,外面大雪纷飞,凛冽寒风透过破损的玻璃窗灌满大学宿舍对门的水房。彼时,我正在水房对着水龙头洗澡。头刚洗完,头皮发麻,手指已僵直,几乎没了知觉。把水冲向全身那一刻,依然是刺骨的冷。这种冷,犹如吃辣椒那样,虽痛但爽。皮肤周围很快就会升腾起暖暖的蒸汽,各种疲劳一扫而光。

现在想起,与其说当时意志顽强,不如说身体野蛮更为准确。身体遇冷,各个小细胞们就得开动马力,消耗能源,释放出更多的热量。心跳加速,呼吸加快,血液流动,传递更多的能源到身体每个角落。如果大部分能源被坏细胞截取,那么好细胞就无法利用能源为身体构建一道抵御寒冷的防线。

物质之上的意识,无法控制微观上的细胞。细胞比人类早出现几十亿年;人类发现细胞的存在也不过数百年。看似人类主宰一切,背后很多行为又无不受到细胞所支配。很多疾病,源自细胞层面,如果不深入了解细胞,谈何解决?更甚者,根源可能是比细胞还小的分子,若不靠现代科学摸清其底细,何以对症下药?此时,人的美好愿望,也只能是愿望罢了。

(待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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